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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松古农耕园]黄家大院,独步浙南的“民间宫殿”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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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伯父黄宗英是黄家大院的第五代孙,在我父亲这一辈支里他是长子, 有着淅江人中少有的一米八几的高个头, 年轻时相貌英俊, 才思敏捷, 现已年逾八旬。我曾在北京我父母的家里见过我的大伯父,从我童年能记事起, 在父亲多次扼腕痛惜的讲述中, 我早已知大伯父坎坷的人生经历:他依循松阳亦耕、亦读和亦商的经世济民的古遗风和家族中的学租制度, 凡长子必应读书, 其可获得与祖田所得田租相等额的租金作为助学金。一九四九年初, 即全国解放前夕,我的大伯毕业于南京警官大学后, 遂在淅江的温州水上警察局任职。淅江解放前夕, 他随部起义, 后为侍奉老母(我的祖母)而回到松阳, 但从此却开始了他一生的厄运。

作为起义人员,他本应有功,但因众所周知的历史原因, 他却被蒙冤错判,并在狱中度过了他一生中最好的青春年华。至他的冤案平反时, 已年近花甲的大伯父已与大墙以外的世界隔绝得太久,似有复重生而又不谙世事之状。但是,他忘不掉那生育他、滋养他、曾让他蒙冤、受屈, 但却也使他魂牵梦绕的故乡----松阳。于是, 带着冤案平反后的喜悦, 披着满头银发的大伯父, 毅然地又回到了这块埋葬着黄家祖先们的遗骨和耸立着黄家三代祖先所修建的百年老宅的土地。

在大伯父的居室门前, 满头银发但却红光满面、依然高挺而健朗的大伯父,笑声朗朗地欢迎我们的到来。他拍着我的肩头:“欢迎法国回来的稀客,哈哈”。大伯父因蒙冤而致其一生独居, 冤案平反后, 他心胸开阔,既不怨天忧人, 也不愤世嫉俗,仍怀着美好的人生憧憬顽强地生活着。几十年的人生苦难并没有改变他那豁达、开朗的性格, 更没有泯灭他秉承黄家祖先们诚实、勤劳而又豁达的人生态度, 以及坚韧、仁爱和与人为善的本性。在他那简陋的居室里,挂满了他自书的一幅幅座佑铭, 其中一幅写着四个大字:平安即福。善哉, 我的大伯父!

翌日,在大伯父的陪伴下,我和父母驱车直奔距松阳县城西北仅2公里的望松乡乌井村。在村中一片普通农宅尽头的与农田相接处,一座白墙黛瓦的庄园式古建筑显得十分抢眼。这就是我的祖屋----我的祖先所修建并曾生活过的黄家大院。

当我跨进由两根白色石立柱镶嵌着的大院正门后, 即刻就被院内廊柱上,以及联接各廊柱之间那一幅幅华丽精美的木雕所震撼!虽然从父亲那里我早就得知我的先祖们修建了一座有很多木雕的祖屋大院, 但眼前这美伦美奂的艺术景物仍然让我惊叹不巳。一瞬间,我突然理解了满头银发的大伯父和离乡几十年的父亲,为什么会对松阳、对这黄家大院魂牵梦绕!我近乎虔诚地仰望着四周那精雕细刻的一幅幅华丽精美的木雕, 这是我的祖先们前后三代人60余年心血的结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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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院正门的石柱门楣上,题刻着“晴岚积翠”四个大字, 而大院正厅的上方, 则悬挂着一块古色古香的牌匾,上书“泽周仁粟”四个金字,牌匾左侧落款处雕有一段依稀可见的文字:“光绪戊戌夏, 处郡米贵, 余乃开仓平粮, 并亲赴松阳。承,望生仁兄,广文出家藏谷千六百石, 为助民以全活, 非慷慨好义,何以臻此,岌书额谢之”。落款是“知处州府事赵亮熙书”。我问父亲这块金匾的来历。

我的曾太祖父黄绍桂是黄家大院的第二代曾祖,他亦耕亦读, 性聪善文,治家严谨,却宽厚待人,因乐善好施而蜚声乡里, 被增为贡生,历任清严州府训导、淳安县教谕等职。光绪戊戌年, 即1898年,处州群城饥荒,他慷慨捐谷一千六百石,助处州赈灾,为乡里称颂。处州府台赵亮熙亲笔书赠“泽周仁粟”金匾,以褒奖我曾太祖父的盛德之举。

望着门楣上方那块金匾, 我十分感触,心中暗想:仁爱、乐善是全人类的美德。我的祖先们秉承千百年来松古文明的遗俗, 亦耕、亦读和亦商,靠其诚实、勤劳和智慧而发家致富, 他们是勤劳、智慧和有才能之人。在饥荒之年,我的祖先们慷慨开仓捐谷以赈灾, 足证他们是有仁爱之心和乐善好施的好人。富有并非罪恶, 而是其勤劳、智慧和能力的因果体现。富有并仁爱、乐善,则更是好人、善人,理应受到社会的尊重和褒奖。当时的州府台大人对我的曾太祖父“出家藏谷千六百石” 的善举而“岌书额谢之”,足见我的曾太祖父在当时就是松阳的大慈善家呀!

我又暗自设想:假如我的祖先们今天依然健在, 我坚信,在中国改革开放后的一系列政策下,凭借他们的勤劳、坚韧、智慧和能力, 黄家或许会更加富有。当近年来中国一些地方遭受地震、水灾等自然灾害时, 我的祖先们一定仍然还会“开仓平粮”,倾黄家大院之所有而捐献款物, 说不定还会成为松阳,或许还是中国慈善家协会的成员呢。我为自已有这样具有勤劳、坚韧、智慧和能力, 并有仁爱之心、乐善好施的祖先而感到无比自豪。善哉, 我的祖先们!

前院是俗称“大七间”的“集成堂”主楼大宅, 因厅内廓柱之间雕有108个或篆、或隶、或楷、或草、或象形,或会意,无一雷同、形态各异的“寿”字,亦称为“百寿堂”或“福寿堂”。这些木雕华丽精美,堪称集书、画、雕为一体的艺术杰作。据父亲说这是黄家大院三个院中最精典的一进院, 是由黄家第三代先祖, 即我的太祖父黄炎亲自主持。他遍访江南民宅, 选聘能工巧匠:由石仓的名匠精心设计“大七间”主体;由东阳木雕大师细雕室内装饰。凡选料、出题、审画,均无不亲力亲为,倾注其对人生、自然、社会及美好世界之所思,经名工名匠精雕细刻,历时三年(公元1921年)方竣工。太祖父将这七间主楼大宅命名为“集成堂”,意即“凡事必需集才智和劳作而后大成之”。

“集成堂”是个“三进式”四合院,即前堂、中堂和后堂。客轩均为四窗书房,环中堂前的大天井,则围以12根方柱。主楼采用大量珍贵木材,其木雕艺术,堪称木雕艺术殿堂。楼内有172根柱子, 各个柱子的牛腿、雀替等均雕有灵禽异兽、奇花异草,其间还精雕细刻着36幅古典故事,其雕工之精细,构思之巧妙、寓意之深刻,为国内遗存民宅所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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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2楼 发表于: 2014-03-23



置身于大院内,我仿佛倘徉在艺术殿堂之中。那一幅幅精美绝伦的木雕嵌联串结, 构成既浑然一体, 又独立组图的艺术长廊。我一边不停地拍照、录像,一边对眼前这些美伦美奂的木雕艺术不停地赞叹着:“这简直堪比欧洲的一些古城堡中的绘画和艺术雕刻呀!”“哈哈,那能和欧洲的古城堡比呢?”父亲谦逊但很开心地笑道。我以在法国生活多年, 曾有游历过欧洲的一些古城堡的阅历自居,仍然对父亲辩解道:“巴黎的和欧洲其他一些地方的古城堡内, 很多只是绘画艺术,雕刻很少, 这里木雕的华丽、精美和艺术性,魅力一点也不差呀!” “哦,是吗?哈哈”父亲像是置疑, 又极为开心地对我笑着。

从前院的“集成堂”穿过,即进入一座单进五开间、两轩式楼宅,这是黄家大院的中院。宅院内门窗处均雕有武技人物,俗称“武技厅”,这是黄家大院中最早的老宅, 是高祖黄中和于清同治年间始建。高祖黄中和是清咸丰年间的贡生,他自幼聪敏好学, 精明干练,为人敦厚正直,中年后经商。他精选松阳红菸,远销东南亚,积攒渐丰,家业兴盛, 遂始建黄家大院的老宅, 即中院“武技厅”。

从“武技厅”两侧穿过, 就是黄家大院的后院, 即“梅兰轩”和“竹菊轩”,均为单进三间, 它由黄家大院第二代曾祖、也就是慷慨捐谷一千六百石的我的太祖父黄绍桂所建。后院宅院内的门窗、栋梁、牛腿、雀替等,其木雕皆以梅、兰、竹、菊为主题,雕工精湛、巧夺天工:以梅枝或竹节造形的窗格上,或嵌有鱼、蟹、蜻蜓、蜜蜂、花蝶、蜘蛛等田园昆虫,或刻有雀、鹿、猴等动物。窗门花板上还雕有樵夫砍柴、锄禾农夫等劳动场景,以及孩童戏耍等生活情景。“梅”、“竹”二轩内这一幅幅天人合一、耕读熔融的木雕画卷,寓意着我的祖先们追求和谐、平安、祥和、步步如锦的生活愿望。

但是,令人痛惜的是,东北侧的“梅兰轩”原有的木雕和影壁等大部分已毁损, 庭院内的假山、树木也所剩无几。听大伯父说, 大院原占地面积近万平方米,有祠堂、家庙、亭台、戏楼、花园和马厮等附属建筑。在内、外院墙之间,原有若干珍贵树木,距大院之南还有一大片树林, 它们与大院浑然一体,共同构成黄家大院的原有规制。

我在祖屋中拍照、录像时, 正遇到在修缮黄家大院的工人们, 这是政府出资修缮, 我的祖屋---黄家大院已成为淅江省的文物保护单位。但愿修缮后的黄家大院能修缮如初, 尽快恢复它的历史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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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院“竹菊轩”内,我和父母、大伯在石阶上小歇。我问父亲:“先太祖父是做什么的?曾太祖们已经修建有中院和后院了, 曾太祖他为什么还要修建前院?”对我这一连串的为什么, 大伯父和父亲你一言我一语地作了回答。

我的太祖父,字秋光,又名石增,是清末的贡生。他刻苦好学,才智过人,曾官报广东候补县丞加五品衔。但是他却安于松阳亦耕,亦读和亦商的田园生活,未曾赴任。他热心松阳的社会公益,喜为民排忧解难,乐出资建桥修路、扶困济贫。为谋求民众谋生就业之途,他曾任松阳县平民习艺所所长。不论士绅名流,或平民百姓造访,他无不真诚相见,坦诚直言。他被推选为淅江省的省谘议局议员后,与时在嘉兴的沈钧儒先生等为民奔走呼号。他曾赴日本经商考察,结识了孙中山、廖仲恺等民主革命先驱,并参加了兴中会,还倾家财资助革命。但是他的公德品行却为一些人所嫉恨。民国三年(公元1914年),政局动荡,处州军政分府,趁我的太祖父路经丽水返乡时,蓄意以其拒剪辫为由,将其扣押,强逼他缴纳所谓“罚款”五万五千银元(时一石谷价为两银元, 约合27,500石稻谷),如此敲诈勒索, 以致黄家家财顷间破产。

作为黄家大院第五代孙的孙媳,母亲也熟知这故事的其中渊源, 她苦笑着自嘲地对我说:“这就是黄家一条辫子值五万五银元的故事, 几十年来,这个故事在松阳可是无人不晓啊”。“哦, 既然家财破产,曾太祖他为什么还要修建前院呢?”我仍然问父亲。

我先太祖父蒙冤受辱后,痛悟社会变革和进步之发展的必然趋势,他认识到:乡土是根,民众是本,而人才、知识才是安身立命之根本。他审时度势,毅然先后安排黄家大院的第四代走出松阳, 去求“乌金”,即接受近代文明教育。我先太祖父让他六个儿子中的五个儿子都外出求学,以顺天时、图发展。此后,黄家五子在外求学,均学有所成。从黄家的子孙们陆续走出大院起,至今已延续到第八代。后裔分布祖国各地(包括香港、台湾),遍及美国、法国、西班牙、日本等国,各自学有所长,在理、工、农、医、学、商各界人才辈出。而先太祖父仅率其四子庆时在松阳持家并经商,他在松阳县城太平坊下开设布号“集成布店”,兼营染坊,创立“真不二价”招牌,服务乡里,闻名远近,深得商界信赖,前后两届被推选为松阳县商会会长。

四年后(公元1918年),家境复苏,先太祖父钟爱松阳的山柔水美、天人合一的桃源松古文化,遂倾家业复盛后之所积,于中院“武技厅”之南,续建起前院大七间主楼大宅,即“集成堂”。

岁月苍桑,庭院悠悠。由我的曾太高祖始建黄家大院时亲手栽种的那棵罗汉松, 经百余年世事变迁, 依然枝繁叶茂,挺拔地耸立在大院的东北角。似乎在为黄家的祖先们守护着这座凝聚着建造者的智慧和艺术才华的古老宅院。作为黄家的后代子孙, 我对与自已血脉相承的祖先们能够兴建这座美伦美奂、精美绝伦的艺术建筑深深地感到自豪。

在枝繁叶茂的罗汉松下, 大伯父、父亲、母亲和我都翘首仰望着直插云霄的树梢, 蓝天之下树叶婆娑, 耳边不时传来修缮黄家大院的工人们叮咚、叮咚的敲击声, 我仿佛觉得我的祖先们正在盯注着我们, 依稀听得到他们对松阳,对黄家大院的今昔变迁,以及对旅居国外的我的到来在评说些什么。一时间, 我竟有些恍忽,觉得似乎时空在倒转, 我也产生了一种想融入到祖先们勤劳创业和设计、修建黄家大院的劳作中的冲动和欲望,作为黄家的后代,我应该为故乡松阳再做些什么,为黄家大院再做些什么!


二0一0年十一月于法国巴黎

(作者系黄家大院第五代孙, 现旅居法国巴黎,是本博主的同学)

《美哉,松阳!善哉,黄家大院》的作者是本博主的同学,文中所说的“驾车”的朋友就是本博主。2010年11月我驾车陪同作者及其父母去其故乡----浙江的松阳,被作者文中所述的山川美景和黄家大院内那精美绝伦的木雕艺术所震憾。作者返法国后寄来其写的《美哉,松阳!善哉,黄家大院》一文,我觉得写的非常真实、动人。经征得作者本人同意,放在我的博客中,让朋友们欣赏。尤其是爱好旅游的朋友,更值得一看。该文是原创,如果有旅游方面的刊物愿刊登该文,则请与本博主联系http://blog.sina.com.cn/lt0g。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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